太多的言不由衷,所以狂妄

《非卖品》 MarkBam 第一章 (难得的4k)

第一章  体温

爆炸之后的事情,他全然不知。

等他睁眼的时候已经身处这间他自己都快记不起来的屋子里,指纹锁摸了几次才摸开,似乎快要没电了。他很忙,不着家,买了再多的房子也住不了几晚,如果不是房门的锁能用他的指纹打开,他大概也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某个“落脚点”。

段宜恩揉着额头和肩膀往外走,剧烈的疼痛从后背传来,那里中了一枪,在爆炸之前。至于之后的事情大概只有站在门前的那个“人”知道了。

那个“人”背对着他站在屋子大门前,手臂垂在两侧,脖子向前低垂,呈现出不正常的角度。眼睛闭着,身体却站得很直,背影不甚宽阔结实,身上罩了件白大褂模样的衣服,后摆已经扯破了,满是焦黑的痕迹。

除此之外,背部、颈部和手臂上都有明显的擦剐的痕迹。

段宜恩打量了一下这套老房子,勉强顶着自己半残废的身子翻出了工具箱,储物室一半是灰尘一半是破烂。挑挑拣拣半天终于翻出了一台破旧的发电机,还有两三块或许还能用的旧电池。他花了一二个小时组装出了新的电池,虽是新的,比起目前在使用的电池已经是最原始的款式了。这里没有能源供给,只能先将就了。他抬头看了看站在大门后一动不动的“人”,忍着后背的疼痛起身,酸麻的腿有些发抖,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失血过多。段宜恩走上前,在那个“人”的脖颈上摸索出了一个小机关,将手上的电池换了上去。

“编号9397。”门背后的人没有什么姿势变化,依旧站的笔挺,只是抬起了头,睁开了眼,木然地报出了自己的编号。然后转过了身子,站在段宜恩的面前,眼底的蓝光一闪而过,随即恢复成掺杂着些许棕色的深褐色虹膜。

段宜恩在他的胸口上操作着,调出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数据,看了一会儿才开口,

“医疗模式,我背部中枪,将弹头取出来。”

“医疗模式已开启,请卧趴。”那人微微抬起了头,眼睫似乎颤了一下,语气依旧木木的。

段宜恩疼的冒汗,身体告诉他应该先处理伤口再查看他的机器人,他转身回到房间,身后的脚步立即跟上,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。

房内的窗帘都拉着,外面的的情形他还来不及查看,他的机器人沉默着调出简易的手术器材,将他身上的衣服剪开了。血污黏住了一些,揭开的时候,段宜恩忍不住抽气,他还未开口,背上一凉,是麻醉剂喷雾。编号9397是几个月前的成品了,试验中一切正常,但是他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,于是一直没有启用。

他原本一直安静地站立在他的实验室里,隔着玻璃,闭着眼睛,跟所有没有启用的机器人一样。

手术刀是冰冷而疼痛的,麻醉剂的药效甚好,他几乎感受不到皮肤血肉被割开,只是那冰冷的触觉提醒他,刀片和镊子一直在他的皮肉中游走。片刻之后,子弹被取出,缝合伤口之后再次喷上药剂防止感染。

“治疗完成,请起身包扎。”编号9397再次开口,在说话的时间便将器械尽数销毁,再将自己的双手清理干净,拿出了绷带等在一旁。

段宜恩非常庆幸自己当初设置的医疗模式,起码在这样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。

包扎不紧不松,很专业,看来但是熬夜搜集医疗数据再编写成编码也很有用处。

段宜恩伸着手臂,看着机器人在胸前细致地打结,想起了爆炸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。

他们这一行天才和疯子并存,袭击研究室的是一个天才也是个疯子,因为这些年段宜恩在AI智能的领域中声名鹊起,敌人和朋友都呈爆炸式激增。

昨天是公休日,他偶然间突破了一个关隘,急忙赶回去打算改写应用程序并且测试。可是,当他回到研究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实验室中有人闯入。能破解他密码的人不简单,于是他在报警之后进入了实验室,却不想那疯子情绪极其敏感,意识到自己窃取资料不成直接拿出了枪打算跟段宜恩同归于尽。

段宜恩躲闪不及,中了一枪,倒在地上,那疯子问不出自己要的东西又解不开核心数据库的密码,两个人原本一直僵持着。可是警方的及时赶到成了压垮那疯子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他拿出了炸弹。

中枪之后就像是被人抽了脊椎,他倒在试验台边浑身无力,最后的记忆是漫天的火焰,那疯子癫狂的笑和尖叫,玻璃的破碎声,震耳欲聋的警报,还有那一双生动的焦急的眼睛。

“抬头。”段宜恩低声命令。

机器人顺从地抬头,那双眼睛是他选的,最接近人类的深褐色,但是近距离地看会发现眼底那点隐约流动的蓝。那是内里数据流动的痕迹,选了很多材质却还是遮掩不住,所幸很浅,看起来也莫名地神秘诱人。

现在面前的这双眼睛和他当初千挑万选做出来的并无异样,甚至于那些刚刚启用的机器人也一样,漂亮的,精细刻画的,好看却没有人气的一双眼睛。

但是,那不会是错觉,那种违和的情绪藏在这双眼睛内,甚至可能面前的“人”本身都感受不到。

因为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熟悉的声线,喊的却是他不熟悉的称呼。

“段宜恩!”

他设置的称谓中有老师,有Dr.,有先生,甚至有过Boss,却没有设置过自己的名字。两件不正常的事情同时出现并非“偶然”可以解释。

机器人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就是思考,思考便会产生情绪,于是才有喜怒哀乐,随即影响个人的言行举止。

段宜恩想起刚才调出来的那段数据,在爆炸的那一天,编号9397自行启动,情绪波动的监测数据结果显示只有两种,愤怒和焦虑。可是这是人类才有的情绪。

“给你取个名字吧。Bam,B-A-M。”他嘴角弯起了一点弧度,看着Bam再次将自己的手清理干净,将药品和绷带都放入了体内的储藏空间。

“编号Bam。”机器人还未将仓门关上就抬起了头,节奏分毫不差的话,配上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。

“去掉编号。”段宜恩伸手将那仓门合上,将嘴角的笑憋了回去。

“Bam。”Bam重复了一边,刻板到不能再刻板的语气。

“好了,你出去吧,我需要休息。”伤患在包扎之后终于有了伤患的自觉,他从Bam的数据中知道爆炸过去已经39个小时了,疲惫涌上来,他觉得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。

“好的。”那声线也是设定过的,段宜恩不喜欢太低沉的声线,于是选了中音,稍细一些的腔调,觉得这样会比较少年。可是此刻听起来却无聊而呆板,但是现在的段宜恩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而已。

“······你要是有力气,可以试着给自己做个电池充电器,设计图你在我的储存里翻翻。”在缩进被子里之前,段宜恩从门缝中看到了客厅里散落一地的工具零件,随口补了句话。

“好的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明明语气平淡,段宜恩却听出了一丝犹疑和停顿,似乎连出门的脚步都慢了一点点。然而睡意汹涌而来,他已经没有力气计较这些,很快陷入了沉睡。

人类的身体总是恢复得很快,不过是一次饱足的睡眠,就能重新恢复力气。哪怕肉体被损伤地更加严重,精神似乎也没办法放任自己停留在原地太久。

再次叫醒他的或许是门缝中透进来的刺眼灯光,也或许是他常年习惯劳作的大脑

他醒来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房子似乎没有通电。

精神万分的大脑拖着疲惫的伤患身子出门,自认作为一个科学家见多识广,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的愣了一瞬。

屋子里灯火通明,连暖气都通上了,Bam盘腿坐在地板上,边上的插座正在给他原本的电池充电,他手里鼓捣着不知道什么东西,在段宜恩走到他身侧的时候刚好亮了起来。

篮球大小的物体,纯白色的外壳,不对带些斑驳的黄色还有些深色的圈点,有些拉扯记忆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。Bam伸手打开了开关,灯光亮起,柔和的昏黄的色泽从内里晕染开来。

段宜恩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他小时候设计的小夜灯,当初做了好几次都做不出来,后来则慢慢长成了不再需要小夜灯的大人。

Bam手指修长,捧着夜灯坐在沙发边的角落里,地下开着的工具箱摆的整整齐齐,边上的边角料和废料按照大小长短摆放成了一幅诡异的样子。

看来,这个机器人还有强迫症,段宜恩脑子里冒出了极为不合时宜的想法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段宜恩开口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。

“角落的月亮。”这种矫情而幼稚的名字,被自己的做的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出来,立马让段宜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
“你维修了电路?”

“不是,是修好了发电机。”科学家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艳还是诧异,这个机器人是不是太聪明了些。似乎是感受到了段宜恩的停顿,Bam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补充说,

“芯片里有很多的说明书,和设计图。”

他看了一眼然后想起来,他曾经尝试着连接编号9397和自己的智能云端,那里面存了很多他的设计图和各种机械的说明书。

伤号休息够了觉得有些饿,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,Bam很久没有启动了身上也没有储备任何压缩食品。最后从后院的果树上找到两个还幸存的柚子,勉强垫了垫肚子,段宜恩久违地感受到了饥饿的感觉。

第二天,段宜恩睁眼的时候,那个“角落的月亮”正在床头柜上散发着昏黄的灯光,他有些哭笑不得。起身的时候看见了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守在门口的Bam,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,Bam调整了一下姿势,侧过身来对他说,

“早安,段宜恩。”

多年没有听过这种话的段先生愣了一下,没有回答抓了抓头发,起身下床。机器人Bam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,站起来将凳子搬回了客厅,又在玄关的位置坐下,守在大门口。

段宜恩洗漱的时候突然想起实验室下面储存着数据的终端,打算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复原的可能。

两个人回到实验室的时候,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,看守的人似乎已经撤离了,这个地方实在是没什么看守的必要了。焦黑一片的废墟,墙体和窗户都成了碎片,焚烧后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不怎么叫人喜欢,混合着灭火剂的味道更加窒息。

墙体坍塌的地方还能看见机器人的残肢断臂,金属的碎片和线路交织在一起,乍一看像是被分尸了的样子。

无视同类的“惨死”,机器人Bam专注于清理废墟。段宜恩大概指了个地方,这里遍地废弃金属,Bam自带的金属检测派不上用场。索性他的动作很快,力气也很大,不过十几分钟就利索地将地下室上方都清理干净,露出了特制的门。那门能承受住普通TNT的爆炸,但是显然那疯子是自制的炸药,这门都被炸的有些变形了。

段宜恩在门上摸出了锁面,用自己的指纹解锁成功,变形的门卡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打开了,段宜恩先走了下去,Bam跟在后面。

走了没几米,地下室的机关开启,段宜恩安然走过,身后却传来轻微摩擦的声音。那光面从段宜恩身上穿过,逐渐来到Bam的身前,在他的手臂靠近光的一瞬间,他的手掌成了一片焦黑,段宜恩转头的时候就看见Bam正对着那光发呆。手心的那一块焦黑还在冒着烟,连袖口都烧破了一块,还保持着探出的姿势未变,而那光已经开始向着Bam所在的方位移动。

段宜恩猛然想起这道机关,转身快步走去,将Bam推后了两米,然后趁着那光还没有扫过来的时候,伸手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链子,环住Bam的脖子,在他颈后系了个死结。

那是一直贴着段宜恩心口的一块小牌子,他第一次动手打磨再用激光雕刻的铭牌,后来还将自己的DNA放了进去,从最初的到现在陪了他很多年。在这个实验室里,算得上是一枚通行令。

那链子上带着37度的体温,是段宜恩心口的温度,贴在Bam恒温的身体上有些格格不入的烫人。

那光再次从两人身上扫过,这一次相安无事,段宜恩舒了口气,再次转身向前。

Bam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伸手摸了摸那条链子,指尖迟疑着靠近,然后贴上去,那是他没有体会过的热意,是段宜恩的体温。

实验室一片废墟,各种机器人的残损零件满目都是,Bam站在废墟里显得刺眼,面上倒是毫无波动。他的表情有些麻木,在看到那些碎片的时候,却会有短暂的停顿,他慢慢蹲下去,伸手去触碰那些残肢断臂。粗粝的石子和厚厚的灰尘下是光滑的金属的触感,跟他的温度一样。这一系列的动作放在常人身上或许能称之为怜悯,而对于Bam来说大概只是一种好奇而已。

段宜恩拿好东西出来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,他走过去,想伸手拍了拍Bam的肩。却又自己收回了手,在心里纳闷,这种安慰性质的动作其实没有必要。

Bam抬起了头,看了看段宜恩的手,没说话,也没有起身,只是这样看着。

四目相对,段宜恩觉得那双他曾千挑万选的眼睛开始流淌不一样的东西。隐约的兴奋和迷茫一起席卷上科学家的心头,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,似乎正有什么东西挣扎出土,即将得见天日。

TBC

(这个名字是一种揶揄,讲Bam的力气大,能把他从实验室带到千里外的小窝,未来也有很多力气大的时刻······)

(本周的快乐~明天老实上班去了~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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